打开尘封的记忆

打开尘封的记忆

                                                                                                                                                                                             ---洪涛师长牺牲前后的有关细节

                                                                                                                                                                                             刘汝河

（一）

       民国二十七年阴历四月二十六日（1938年5月25日），我父亲当时在角峪劝礼村(又称圈里村)开药铺，有人来找父亲：“抗日游击队从莱芜抬下病危的洪涛师长，准备来你刘家药铺救治，请准备一下”。父亲得知后，马上安排准备，随后迎出村外。看到数十人簇拥着，洪涛师长躺在担架上，他面色苍白，口唇紫绀，呼吸急促，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流下来，口角及上身都有鲜血。

       接到药铺，父亲马上检查诊治，经诊脉，脉搏虚弱无力，阴气虚脱。父亲立即从药柜里把珍藏的镇铺之宝大头人参、云三七、黄芪等上等名贵药材配方，立即煎药。母亲把药煎好给洪师长徐徐灌下，稍微稳定后，经父亲仔细检查，发现其胸部、腰部等三处伤疤。洪师长告诉：“两三年前长征时的伤，还有子弹头仍在身体内。”这次发病主要是肺病复发，咳血的原因肺痨，因为连续作战、操劳过度、疲惫，缺乏营养所致。当时，医疗条件艰苦，没有抗痨药，青链霉素还没有研发出来，只有中医中药辨证施治。看到洪师长咳血、失血性休克的样子，父亲心急如焚，绞尽脑汁，用尽了千方百计，精心救护，所有好的中药都用上了，守候一天一夜。

       临终前，洪师长握住父亲的手：“谢谢你！这次我真的不行了，别再费心了。在场的赵杰副司令员及其他领导并嘱带好这支队伍要靠你们了，战士们的棉衣换下来了吗。临咽气时，嘴里“嘟、嘟、嘟……”吹着冲锋号谱。大约夜里十二点钟，心跳呼吸停止。

（二）

       洪涛牺牲后，室内的领导悲痛万分，我父亲忙着给洪师长擦身洗面，把身上的血迹擦净，要让师长干干净净体面地走，当父亲擦到身上伤疤时，手在颤抖，顿时泣不成声。这时，我母亲急忙找来几个针线活好的中年妇女按着山区传统丧俗给洪师长赶制寿衣。

       父亲同找来的伙计，把洪师长带血的鹅绒被及毛毯从行军床上抽出，换上新做的被褥，穿好寿衣，父亲给洪师长仔细地整容净面。

       部队领导连夜开会，召集地方进步人士，安排丧事，当时，棺材是大事，现做肯定来不及，赵司令及领导当即决定，不管花钱多少，不管多困难，买一口上好的棺木，并安排几个人去周围村子买棺材，二三个小时后他们回来说，唯有劝礼村，有一口好6寸柏木棺，大漆铮亮，是90多岁老太太二十多年前打下的寿材。地方的村长去做工作，老太太听说后大哭大闹，为先站棺材要碰死，幸亏家里人多，围着老人家，没有伤着。办事的人怕出人命，回来向领导会汇报。赵司令说老太太真出了事也不好，就再派人看看远点的村子有没有合适的。结果他们看了十几口棺材也没中意的。这时，父亲听说后，就对赵司令说：“我去试试看，一定选好的，大家都满意！”

       他来到老奶奶家，她老人家还在床上躺着哭泣呢，家里人都陪着她，一看我父亲来，大家都迎出去。父亲过来看老太太，老太太擦了眼泪，吩咐孩子们冲茶，父亲是老太太眼里信得过的人。以前不管生病，还是家里有什么事都找我父亲拿主意，关系很好。父亲见老太太情绪稳定下来，把来历说了一下：“洪师长是咱穷苦人队伍上的大官，15岁参加革命，是毛主席派来的，打鬼子的，才二十六岁，身经百战、负伤多次。”把洪涛的事迹讲的老人家也再次落下眼泪，老奶奶心也软了。父亲按照赵司令的指示，大包大揽的表态：“把您老人家棺材让出来，先把洪师长送走，您也算对革命有贡献的。以后的事我按这棺样子做更好的，我说到办到，一切我担起来。”老太太说：“刘先生，其他人我信不过，我听你的。”这样，棺材的事就办妥了。下午找了十六个大汉把棺材抬到药铺里，当赵副司令员看到后很满意，握住我父亲的手：“谢谢你，我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棺材，你群众基础好，会做群众工作。”

       这里还发生一个令人痛心又巧合的故事。洪涛师长咽气时，室内空气躁动，哭声慌乱一片。在外站岗的一个战士不知什么原因擦走火，自己打死了自己，当时山上老百姓迷信传言，是洪师长选好的金童引路。这一段后人基本都无人愿意提及。

       农村风俗老人家丧葬三天，一般少亡都是当天办完。四月二十八日，部队地方数千人参加了洪师长的追悼会。当地老百姓还做了路祭。父母回忆，当时真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场面，气氛悲壮。不管是部队战士还是老百姓没有一个不哭的，师长英年早逝，他的事迹感动了每一个人。

       追悼会结束，司仪宣布起棂。数十人抬着沉重大棺，前面有八人抬着士兵插着白幡的小棺，洪师长的灵柩缓缓的向劝礼村北小山丘墓地下葬。父母亲用一个月完成了洪涛后事的善后。

       每年的四月二十六日，麦子黄稍时节，是他的忌日。鉴于战乱时期师长家乡江西的亲人还不一定知道师长消息，没有亲人前来祭奠，父母按三年之内做忌日，做好祭品与周围群众一起去上坟，以后清明都没忘了扫墓。

（三）

       五年以后，我家搬回了原籍邱家店迓庄，1956年，劝礼村周围的病人到我家看病时说，洪涛墓已迁到泰安城。当时的棺材虽然经十七年之久仍没腐烂，整体吊到车上运到泰安。

       我7、8岁时，一次到泰安城，那时父亲骑着旧自行车带着我，小时候上泰城比现如今出国都好奇，我们从大关街一直向西走，走到一个野外，看到烈士陵园好的墓，那时在农村见到的坟与洪涛墓不一样。

       父亲摆好祭品，烧完纸，沉默许久，行了个军礼，父亲还令我磕了九个头，一次磕头，他给讲了洪涛的事迹，我记住了长征、15岁当兵、23岁当师长、毛主席派来的大官、26岁牺牲等等词汇，也不知道父亲与他什么关系，当时根本不懂其中的道理。

       随着我年龄的长大，父母经常提及洪涛的故事，比较详细，深刻的一次是1968年，有2个老先生来我家购西药厨办诊所，一个叫张学周，他参加过徂徕山起义，也是看病先生、教书先生，另一个是颜张姓燕的，也是参加过革命，他们在我家喝茶，谈论起徂徕山起义，燕先生说洪涛是莱芜战场上因伤流血而牺牲，张学周则说是肺病咳血而牺牲的，两人争论不休，在一旁做菜的母亲听说：“张先生说的对，莱芜战场连续打了几天，操劳过度，肺病复发大咳血而死。”说到这里，张学周二人惊愕了，“你这位农村大嫂为什么知道这么具体？”母亲详细介绍了在劝礼村开药铺救治洪涛及其牺牲后的细节。二位肃然起敬，没想到你们家对革命的贡献这么大。

       我以前曾看过一本《徂徕山上红旗飘》，关于洪涛的故事很短，因为洪涛在山东才半年的时间，牺牲时的细节没有记载。

       1981年秋季，我从徂徕下班回家，约晚8点左右，看到我家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很多人围观议论，我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进了家，煤油灯下，坐着几个客人与我母亲交流，有个人文质彬彬，很热情，还给母亲带的礼品，因为太晚了，他们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

       母亲告诉我：徂徕山起义的赵杰司令，现在是北京装甲兵部队司令，他来泰安后专门派他的秘书来找刘家药铺看我们，他们从早上找到角峪、化马湾，随后来到邱家店查了，公社的民政文书带他们来的，当时他把你爷的名字记不清了，赵司令指示他们无论费多大劲，找到刘家药铺的刘先生（我父亲当时已去世），若这个先生还在世，我抽空拜访他。我母亲告诉：“先生65年过世，他比赵司令大十二岁，我比赵司令小一两岁，我是1914年生人。”秘书夸我母亲记性好，秘书了解家庭状况，有什么困难，还与公社领导吩咐照顾一下，我母亲说让领导放心，现在生活与当年无法比了。

       这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很多当事者大多已经过世，打开这段尘封的记忆，整理记忆的历史碎片，还原历史，让更多的人了解真实，以此纪念抗日英烈！纪念先人！愿祖国安康富强！愿逝者安息！